“阿弥陀佛。”
虬髯大汉的刀刃尚未划到姜海晏的脖子,他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佛号。
此处村子荒废已久,而且十分偏僻,怎会有外人到来?
与其他流民一块循声望去,虬髯大汉见到院落门口居然站着一个灰袍和尚,却不知那和尚是几时站到那里的。
只见那和尚双手合十,缓缓朝众人走来,口中念叨:“诸位施主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!”
一个相对健壮的流民嗤笑一声,捡起一根棍棒,便冲上前朝和尚打去,嘴里忍不住骂道:“哪里来的野和尚,竟敢跑到这里来瞎管闲事!”
但那和尚扬手一抓,轻描淡写,便已将流民挥下的棍棒抓了个正着。
流民一怔,欲要抽走棍棒,却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动。
撒手将木棍让出,流民自然是不愿意的,二人便就此僵持起来。
那和尚突然加快步子,借棍棒作为媒介,推着这个流民,迅速往众人的方向靠去。
眼看二人速度不减,就要撞到人,预备围观放血的流民们四散躲开。
便是那虬髯大汉,也连忙退开两步。
姜海晏从死亡的恐惧中挣脱,抓着机会,急忙挣脱束缚。
他正要跑走,却又被那个两眼火热的老汉揪了个正着,还又挨了他两个耳刮子。
“嘿嘿,小羊羔子,你要跑哪去啊!”
姜海晏恶狠狠瞪着老汉,只是无可奈何。
另一侧。
和尚扰得众人大乱,随后用力一提,单手将那健壮的流民提起来,往身后一摔,只摔得那流民“噗”的一声,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,躺在地上无力地打滚。
一众流民见和尚逞凶,于是十来个人一拥而上,要将和尚制服。
和尚平静如常,探手抓向一人。
那人正要躲避,不知怎的,竟然莫名其妙已被和尚抓了个正着,不免大吃一惊。
和尚随手一拖,将那人甩出去,撞到另一个冲上来的流民身上。
二人顿时撞个人仰马翻,躺在地上“哎哟哎哟”地叫着,无力起身,足见这和尚力气之大,实在非同寻常。
虬髯大汉见这阵势,情知这个和尚精通武艺,是块铁板。
他素来欺软怕硬惯了,眼见情况不妙,便趁众人乱作一团之际,偷偷摸摸逃到门口,带着收来的铜板溜之大吉了。
剩下的几个流民没这眼力,还想着合力将这个和尚拿下后,能够好好吃上一顿。
但一交手,即便他们都手抄棍棒,气势汹汹,却没有一个能近那和尚的身。
几个回合下来,反倒是和尚赤手空拳,独居上风。
他或用拳头,或化手掌,在场十来个流民,竟没有一个挨得住他一招。
三五下过后,他们尽都被放倒在地。
只剩揪住姜海晏的老汉,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,颤栗不已。
眼见和尚朝缓步走近,那老汉下意识地松开姜海晏,一面后退,一面颤声说道:“大师……我……我知道错啦!求您高抬贵手……”
那和尚目露凶光,举掌便要拍向他的天灵盖,忽见姜海晏瘫坐在地,表情甚是惊恐,于是又及时收住了手掌。
他怔了证,厉声向那老汉说道:“从今以后,若再敢害人性命,我定不饶你!”
不怒而威。
那老汉往鬼门关走了一遭,扑通跪倒在地,连连磕头,一面说道:“谢大师饶命!谢大师饶命!老汉再也不敢啦!”
约摸磕了七八个,老汉站起来,连滚带爬跑出了院子。
不过转眼间,和尚已经换了张慈祥的面孔,向姜海晏伸手,笑道:“没事啦。”
姜海晏呆呆的,被和尚拉起来,一时竟不知是该恐惧,还是该感激。
那和尚又转过身去,看向满院子打滚的流民,略有迟疑,终是未下杀手。只道:“你们这些人,有手有脚,不自己谋生,反倒走这种歪门邪道,害人性命。我佛慈悲,今日姑且饶你们一命,且都各自走开。天黑以后,若还有在此地藏身的,生死自负。”
那群流民闻言,无人答话,有的挣扎着起身,一步一停,颤颤巍巍往门口走去。
有的带着呻吟,径自在地上往外爬。
过了许久,院子才空下来。
和尚看着烧了一锅沸水的大鼎,不禁皱起眉头,口念一声“阿弥陀佛”,随即挥掌,连鼎带水,一块打入草丛里。
只听他叹息着说道:“鼎乃承礼之器,不料乱世当中,竟受此侮辱,委实可悲!”
姜海晏不知道他是不是同自己说话,沉默不语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和尚忽然问他道。
姜海晏见这和尚四十多岁的年纪,消瘦而精炼,脸上已无凶相,于是稍稍胆大,道:“我叫姜海晏。”
和尚又问:“为何会沦落到此?”
姜海晏平复心中恐惧,便将姜家寨被屠寨,再到自己偷包子、被虬髯大汉诓骗到此的际遇,简要讲述一遍,但言辞中,不可避免地掺杂着愤懑情绪。
和尚眉头紧锁,听到最后,只是一声叹息。
末了,姜海晏又质问那和尚道:“你方才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?”
和尚对此颇感惊讶:“你说刚刚那些流民?”
“是。”姜海晏目露恨意。
此时的他多了一份沉稳,嘴里的话,也不再像是一个八岁孩提说得出口的。
他指着旁边的芒草从,道:“那堆草里丢了很多人骨头,都是被他们吃掉的。你放走他们,难保他们不会再吃人!这次你救了我,下次谁又去救别的人?”
“善哉!”和尚沉默片刻,问道:“你不怕死人?”
“怕!”姜海晏愣了一下,随即想起方才这和尚曾对那老汉目露凶光,心里不由得多出来一份感激,道:“原来你是不想让我见到杀人的场景!”
和尚忽然笑了笑,道:“慧根不错。”
姜海晏话锋一转:“可是,我早已见过很多很多死人啦。而且……他们这些人心地不正,都想吃了我,他们死了,也是应该的!”
虽然这话并非没有道理,和尚听了,心里仍是不免一颤:“魔根已种……”
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姜海晏,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尖锐的惨叫。